【锦衣之下】长篇-珠光宝气 11 决裂

锦衣卫抄了黑市的消息第二天在整个杭州城传开,袁今夏的名字也随之再次声名鹊起。都知道袁小公子有一双阅尽世间珍宝的慧眼,没想到还可以在锦衣卫里派上了用途。

陆绎审了犯人一夜,正闭目倚靠在花梨木椅上。他听了一夜的骇人之词,现思索着证词间的关窍。

他忽向门外喊道:“岑福。”

岑福推门而入。

“消息都放出去了吗?”陆绎的声音里带着疲累。

“都放出去了,昨晚看到的人多,大家都在讨论。今天消息一漏,立马就传遍了,相信很快就能传到他们的耳朵里。”

陆绎手指摩挲着花梨木,心里有了十足的把握,断定道:“他们现在定是热锅上的蚂蚁,方寸大乱。想知道到底有多少证据在锦衣卫手上,可是到处铜墙铁壁,撬不出一点风,又没有胆量直接打探到我们头上。袁府是整件事里唯一的漏洞,对他们来说只剩袁今夏一个突破口了。”

放出消息,让对方狗急跳墙自己现身,这样就可以不费一人一卒,抓到确凿的人证指证幕后主谋,这就是陆绎全部的计划。

谁都知道锦衣卫搜了东西出来,可谁也不知道锦衣卫到底搜了多少东西出来。

加之前两日锦衣卫还端了陈家村,现下城里流言遍地,虚虚实实,谁也说不出个准来。

这才是最抓人心的地方。说到底,这是一场心战。

陆绎现在要做的,就是静静地等,等着猎物自己上钩。

只要袁府有了异动,幕后之人就能浮出水面。

只是。。。陆绎叹气。这次的计划,实则是将袁府抬上了赌桌。如果今夏知道真相的话,不知是何反应。

陆绎不是没有其他方法,只是通倭事关国家之本,务必速战速决,丝毫犹豫不得。若是派锦衣卫暗地巡查线索,就等于给了对手时间消灭证据。唯有釜底抽薪,才能一招制敌。

可是说不担忧今夏是假的。

“袁府周围再加一倍的锦衣卫,不要让袁府看出端倪。谁要是被发现了,直接送去前线军营!”陆绎眼中冷光毕现。

岑福见陆绎如此紧张袁府,于是提议:“大人要不要暗地告知一下袁公子?”

陆绎摇头:“有些事情不知道的话,对大家都是保护。”





得益于锦衣卫,又加上簪花节将近,今夏的金店这几日生意极好,店里日日人头攒动,今夏和伙计忙进忙出三日,直到第四日店里的货已近被搬空,今夏才终于得空休息。

靠着锦衣卫,今夏饱赚一笔,自是心情舒畅,满面春风。睡觉在笑,吃饭在笑,走路也在笑。

“小姐你可真是跌在钱眼里爬都爬不起来了。”春绣跟在今夏身后,日日看她这幅模样,实在是忍不住想说她两句。

“诶对了春绣,陆大人不管怎么样,也算是帮了我一把生意,我要不要请他去望月楼吃顿饭,以表谢意?”

敢情现在的今夏不仅是掉钱眼里了,还非常的不理智。

“小姐,我看你是受陆大人美色的蛊惑了吧?分明是陆大人请你协助办案,你历经这么多危险,他都没要亲自谢你,怎么反倒是你去谢陆大人?”

“况且,陆大人是锦衣卫,不是一般的官差。就算你想去送这份人情,陆大人愿不愿意接受还是两说。还有一点我总觉得不太对劲,最近我总觉得袁府周围有点怪怪的,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,似乎有很多人盯着咱们,小姐你还是离陆大人远点的好。”

春绣说了一大车话,今夏丝毫不理会。但春绣说的道理,她都是明白的。

生意场上的三大要义,除了笑脸迎客、掌握人脉外,最重要的就是要低调。即是藏拙、也是隐藏锋芒,不露声色。让人猜不透心中所想,就能掌控整个局面。

只是几日不见陆绎,她心里总是想念。做生意时会想起和他在黑市的情景,吃饭时会想起一起在入云阁的样子,甚至连梦里,她也梦到过陆绎。

她以前从没这种经历,但她知道这代表什么。

以前看戏文,说到男女相恋,情不知所起,一往情深,生者可以死,死者可以生。她总觉得是胡吹,如今落到自己头上,才知道这是真真切切的思慕之情。

这一次,她希望自己能够以女孩子的身份正正式式的出现在陆绎面前一次。

他是锦衣卫,见惯了人心。她明白陆绎一定能看懂她的心思。

“明日我需要安排给店里订货的事情,顺便看看这几日的账本,你说后日中午约陆大人如何?”今夏扑闪着大眼,一脸期待。

春绣急忙提醒:“小姐,我看你真的被陆大人迷昏了头了。后日中午司马公子也约你在望月楼一叙,你不记得了吗?”

今夏一拍大腿,她还真是忘了。

“是为了城郊的那块地吗?真是个奇怪的人,我们家生意做的好好的,又不缺银两,为何要卖地给他。而且听说他连娶了两任妻子,最后都是暴毙而亡,这不也很奇怪吗?这个人上上下下都透着古怪,去不得去不得。”

今夏拒绝的快,不愿突如其来的司马公子扰她好心情,转而唤来女婢,破天荒的让她们将新做好的女装取来,锻、绢、绸、纱,无一不有。以前今夏对这总是不上心,家里做了什么衣服她便穿什么,甚至很多时候布料样子都是春绣替她选的。

她拉着春绣一件件看过去:“春绣你看看,若是约陆大人,穿哪件好看?”

“哪件都不好。”春绣闷声道。

今夏不以为然,抽出一件紫色妆花缎的璎珞女裙纱,想着上次陆绎也是穿着这样一身紫色。纱裙上的花样是捻金线,用彩色丝线绣成的如意团花,团花上绣了细密的宝石珠子。

今夏换上衣裙,在屋内转了几圈,裙角飞扬,一片炫目光彩。今夏眉眼带笑,绕着春绣转了几圈。日光下的宝石光亮珠璧交辉,内室里一时流光溢彩,夺目的光耀从今夏身上溢出。

“小姐真好看。”春绣有些看呆,不由得夸赞。

“哪里是我好看了,分明是这衣服好看。”

今夏揉了揉身上的衣料,在铜镜前照了又照。难怪前几日淳于敏看到首饰便挪不开眼,原来拥有世间美好的事物是如此让人开心,她以前竟是从来不知。

“你说,如果我参加簪花大会,会如何?”今夏似是不经意的问春绣。

“那么日后来提亲的人定能踏破门槛。”春绣斩钉截铁。

毫无疑问,她家的小姐是世上最好的姑娘。

“说起来小姐也已二九年华了,夏府估计很快就要开始给小姐物色夫婿了,以后不知是怎样的良配才能入小姐的眼。”春绣继续道。

良配吗?

今夏低头莞尔一笑,当时陆绎和她一起在入云阁时,她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要是位顶天立地的男儿。

如今,这不仅仅只是一句话,已经有了更清晰的轮廓在她的心里。





陆绎在官驿里等了四日,入夜后岑福终于来报,对方有了行动。陆绎再按耐不住,带上人马火速赶去袁府。

三更天,所有人都已睡去,五个黑衣人翻身跃入袁府。来人虽功力深厚,可仍是没有逃过春绣的双耳。

春绣急忙起身,弯腰移动到门后,贴身靠近墙根隐藏自己的身影。来人武艺高强,她只能靠智取,希望可以一招毙命。

她不知外面具体有多少黑衣人,万分心焦今夏的安危。

一黑衣人推门进入,春绣看准时机,瞬时在黑衣人身后现身,一手捂住嘴,一手三只飞镖向黑衣人颈部刺下,黑衣人旋即毙命闷声倒地。春绣顾不上清理黑衣人,带上佩剑,赶去今夏的屋里。

还好今夏的房门还未被打开,她依旧安睡在床上。春绣用尽全力摇醒她。

“怎么了春绣?”今夏显然受到惊吓,睁着双眼一脸惊恐。

“我的小姐,赶紧把衣服穿上。府里进了歹人,你先和我逃出去!”

“不行,先去救外公和兄长!”今夏听到歹人两字,即刻睡意全无,慌忙穿上外衣,头发也顾不及绑上,拿上手铳就往后院跑。


她自幼长在袁府,外公和兄长对她恩重如山,即使春绣只奉命照顾她,她也不可能丢下外公和兄长不管。

身旁突然黑衣人窜出,春绣这下断定他们是兵分几路在行动。

黑衣人辨认清今夏的面容后惊讶道:“女的?”

袁今夏闻言,突然灵光一现,原来这些歹人是冲她而来。这分明是接到了要杀袁小公子的任务,却突然发现她是个女儿身才会有的反应。

今天若是冲府内任何一人而来,黑衣人断不会发出这样疑问。如果只为打家劫舍,就更无所谓遇上的是男是女,反正解决了就是了。

“我是袁今夏,有事冲我来,不要为难外公和兄长!”今夏喊着,默默扣动了袖中藏着的手铳的扳机。

只是今夏说这话时已为时已晚,后院响起一片打斗声及奴仆的叫喊声。

“春绣,快去!”今夏毅然下令:“这个人我解决,我不允许外公和兄长出事!”

今夏下了死命令,春绣即刻飞身跃起赶往后院,后院登时剑声四起。

黑衣人见今夏分心,立马抽剑向今夏刺去。今夏没有长剑在手,仅一把手铳,防守已然是尽全力,根本无力进攻。

今夏记得,枪里有三发子弹,换言之,制服眼前的黑衣人,她只有三次机会。

黑衣人看出了今夏的吃力,于是出声道:“只要你告诉我,你和锦衣卫都查出了什么,我便放了你府里所有人。”

原来如此。大半夜把她府里弄的鸡犬不宁,原是为了锦衣卫的事情。

“呸,小爷我死也不告诉你。”今夏骂道。敢让她袁府夜里不安宁,她定要让幕后的人付出百倍代价才行!

“断你一只手臂看你还嘴硬!”黑衣人也放出狠话,拿出全部功力,向今夏发狠刺去。

今夏见黑衣人招式凶猛,“砰——”的一声枪声起,暂时震慑住了黑衣人。然而对面只是一瞬的晃神,便又立刻挥剑直冲过来。

今夏直直后退,还不知如何接招时,立时屋檐上下来几个人影,将今夏团团围住。不止今夏身边,后院也有人进入。

今夏定睛一看,蓝底绣蟒形的官服,居然是锦衣卫!

院外同时想起了破门而入声,瞬时更多的脚步声进来。

领头男子身着大红飞鱼服,配绣春刀,正大步而来。他双眉深锁,目光肃然如冰,一身泠冽气势,正是让人只听得名字就要魂飞魄散的陆绎。

“锦衣卫办案,还不速速放下兵器!”岑福的声音响彻整个袁府。

今夏周围的锦衣卫迅速制服了眼前的黑衣人,后院里刀剑落地声也渐渐响起。今夏原以为今晚要有一场恶战,没想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,竟然就这样简单的平息了。

劫后重生,她先是一阵狂喜得看向陆绎,他英雄般的及时降临,救了整个袁府。

可她立即又感到慌乱,她没有想到第一次真正以女子身份面对陆绎时,居然是在如此慌乱的场景下。此时的自己,没有好看的衣服,也没有夺目的首饰,只有长发披肩,衣衫不整。

“陆大人,我。。。”今夏捂住双颊,心里又喜又乱,一时手足无措,不知如何应对。见陆绎正气定神闲站她面前,脸上挂着暖意。她鼻子忽感微微发酸,怎么就觉得委屈了呢。

陆绎见她这幅模样,又是衣衫单薄站在风里,急忙脱下披风替她围上。平日里见到的今夏,都是活泼跳脱又顽皮,仗着有点小聪明,一副世上没有事情难得住她的样子。

现在惊慌未定的模样,着实惹人怜爱。

他也曾想过很多次,初见今夏女装时,会是怎样的光景,会是如何惊艳到让他无法移开视线,却怎么都没想到,是在这样惊心动魄的场景下,见到一个最简单朴素甚至略带杂乱的她。

“夜里风凉。你不要怕,这些人我带回去,定还你一个公道。”陆绎的声音在今夏的头顶上响起,有着温暖的温度。她第一次听陆绎说话时,便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如同杭州三月的春风,暖暖的。

“大人是如何知道他们的?还来的如此及时?”今夏抓着陆绎的手臂反问。然而话刚出口,她便察觉到了异样。

春绣早上的回话在脑中涌现。

“最近我总觉得袁府周围有点怪怪的,又说不上是哪里奇怪,似乎有很多人盯着咱们。”

今夏环顾院里所有的锦衣卫。他们都身着官服,衣冠齐整。


指间细细摩挲着陆绎的衣料,手指上甚至沾染不到一丝尘土。这哪里是匆忙赶来的模样,分明是蹲守了许久看中时机才出现的。

她怔忪的看着陆绎,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显现。

锦衣卫不是来救袁府的,他们要的只是这批黑衣人。而她自己为何会突然名声大噪,致使被人盯上,不过是陆绎放出的饵,用来吸引猎物上钩,然后将他们一网打尽。

可笑她袁今夏,早上还欢欢喜喜的和春绣讨论着陆绎,心里怀揣着少女的情怀,不过一夜,就被陆绎捏的粉碎。


她袁今夏识人不明,偏听错信了锦衣卫,竟还对陆绎起了非分之想。

真是一场天大的笑话。

如今陆绎将整个袁府脱下水,害了外公和兄长,不都是她的过错?

陆绎看着今夏,看着她原本娇弱受惊的神情里突然出现了惊愕与难以置信。眼中的温度瞬间冷却,有种怒意像要爆发,又在极力克制。

他从没见过,不过霎那间,人的表情居然可以有这么多的变化。

更让他始料不及的是,他被今夏重重推开。

“陆绎!”

扳机的扣动声响起,陆绎看到今夏拿手铳对着自己。

袁今夏到底是聪明的,在这么短的时间里,就已经把一切都想明白了。



过去的回忆再次在今夏的脑中翻复。

“春绣,你觉得锦衣卫都是怎么样的人?”

“锦衣卫大多暴戾,冷酷无情。”

“陆大人,您看了蔓珠许久,也不见您心动一下。”

“陆某天性凉薄。”

今夏冷笑两声,缓缓开口,声音缥缈又透着悲凉:“锦衣卫,果然凉薄。大人您这是,拿我袁府在下套呢。”

她死死瞪着陆绎,目光晶莹,泪从眼角滑落,想着刚才自己的内心还又惊又喜,现在却是满脸的恨与委屈,让她看起来该是如何的奇怪。

不过她也无所谓了。

陆绎看着面前的今夏,双眼泛红,却又双目圆睁怒视着自己,带着倔强的恨意,嘴角噙着的苦笑更是惨烈。


这副扭曲的表情,让他眼中闪过惊痛。



今夏紧紧握着手铳没有放下,依旧注视着陆绎。



“袁今夏,你敢拿武器对着大人,是想要做什么?!”岑福在身后对今夏厉声喊道。

“住口!”陆绎止住岑福。

“呵,大人,您摆这样的威风是给谁看?”今夏出言讥讽。

可是她心里依旧保留着一丝丝希望,即使她将手铳对准陆绎,即使她言语如此冒犯,她仍然期待着陆绎开口,质疑今夏为何要如此,然后告诉她一切都是她想多了。

她努力在陆绎脸上探索着他的表情,期冀找到些微的线索安慰自己。等待越久,心却越冷。

陆绎与今夏两人僵立许久。陆绎的喉结滚动,万年只有冰冷神情的脸上居然蒙上一层忧愁。面对着如今的今夏,真是比北镇抚司里最难审的案子还要棘手。

当初岑福提议他提前知会今夏,他的驳回确实是为了保护她。如果今天不能顺利抓到人,袁府就会背上泄漏机密的风险。但他同样也抱有微不可知的侥幸,希望今夏不要发现他的心思,不要发现他作为锦衣卫身份下,不愿让人知晓的最阴暗的一面。

袁老爷子沧桑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:“夏儿,快把手铳放下。”

今夏闻声回头,见春绣与袁昂正搀扶着袁老爷出来。袁老爷浑身无伤,腿脚依旧利索,只是受了惊吓。见家人平安,今夏心里一松,手铳随之落地。


双腿一时无力,今夏跪坐在地上,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汹涌的酸涩,大声哭泣起来。

她开始后悔前几日为何要帮助锦衣卫,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认真听懂春绣的话,甚至后悔为什么要在杭州城大出风头。

她幼年受惊后便一直身体不佳,整日咳喘,总是怕黑。每每犯病,都是外公与兄长们伺候在旁,细声细语喂她吃药,哄她睡觉。

她在袁府度过了人生的大半时光,这里就是她第二个家,如今却因为她,家人的性命收到危险。

都是她的错。


从一开始,一个错套着另一个错,环环相扣,最终把祸引向了袁府。

她抬头对着天,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不断往下落,早已打湿胸口的衣衫。她边哭边胡乱喊着外公对不起,此时心里的委屈、自责、惊恐和后悔一股脑涌上,五味杂陈如浪席卷而来,排山倒海,任是如何都倾泻不完。

陆绎看着眼前的今夏,想起记忆中幼年的自己,看着母亲倒在身旁时弱小无助的身影。当时的自己,只懂得哭,哭到眼泪流尽,喉咙嘶哑。

在这一刻,他明白过来自己犯的是弥天大错。

眼前无助的今夏,和幼时的自己是如此相似。他永生不会忘记哭到撕心裂肺的自己那时是多么无助,是多希望可以有人伸出手给予他点温暖,告诉他不要害怕,一切噩梦终会过去。

他到底是发了什么昏,要让眼前的姑娘,也遭遇一样的劫难。

陆绎缓缓蹲下身子,双臂小心翼翼,想要圈住今夏。

“你,走开!”今夏哭的断断续续,伸出一手拦断了她和陆绎。

陆绎僵在原地,心里一阵阵泛着疼。

今夏脱下身上的披风丢回陆绎。

夜风微冷,吹进衣领,给今夏混沌的脑中带去一丝清醒。


她跪在地上,顺了顺气,正色道:“陆大人,您是爷,您只要一声命令,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但请大人高抬贵手放过小人的家人,他们什么都不知道,也什么能力都没有。今日小人鲁莽行事,一切都是小人的错。大人要责罚,恳请不要累及家人。若是大人念及小人之前的苦劳开恩放过小人,小人感激不尽。小人不要任何功劳,只愿与锦衣卫划清界限,带家人过安生的日子。小人,谢大人的恩典!”

今夏语气激荡,疏远隔离。陆绎知道,从前可爱的今夏,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看到了。

“对不起。”陆绎开口,言语里再没有以往的高傲。“对不起。是我行事草率,将袁府一家至于危险之中。”

“大人说笑了,大人办的是利国利民,护一方百姓平安的差,何错之有。”今夏冷漠。

“你一定要和我这样说话吗?”陆绎急声问她。

他害怕了,太害怕今夏回答他是,害怕今夏从此和他划清界限,所以急着想要知道答案。


但是这话一出,他就已经输了。

“呵,大人,您是官爷,小人与您说话,应当恭敬。以前是小人忘了身份,以后再也不会了。”

陆绎闭目,是他自作自受,活该得到这样的结局。

他将袁府作为筹码下套,最后套住的却是自己。

他解下腰间的玉佩,上面赫然有个陆字。他将玉佩塞到今夏手中,说道:“这玉佩你收下,这次是我对不起你,日后你若需要帮助,带着玉佩来找我。”

今夏对着星空看了眼玉佩,是块好玉,可惜她袁今夏,最不缺的就是玉。

她将玉佩扔回陆绎身上:“大人,小人家里就是做玉石生意的,不缺玉材。这块玉佩您请收回。”

“我让你收你便收,你不需要,你的外公与兄长也不需要吗?!”陆绎对今夏低声吼道。

“那小人定会好好收着,日日供奉。”

今夏叫来春绣,让她收好。

“大人,夜已深,您还有公干要忙,就不要再在小人这浪费时间了。”今夏站起,一手引向院外的方向。陆绎明白,这是要赶他走。

他起身想再说什么,只是今夏现在仍在激动之中,未必听得进。于是命令岑福带着所有人随他离开。

出了袁府大门,陆绎抬头望了眼天。今夜皓月当空,月色极美,想起今夏刚对着天哭的惨烈的神情,想到他和今夏从没有在一起赏月过,想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。

他转身看着身后被活捉的黑衣人,用着他此生最阴鸷的语气,狠狠说道:“进了诏狱,想死都是奢望。”

今夏在陆绎带人离开后,抹干了眼泪,让外公和兄长回房休息,自己强打着精神盯着家仆们清理善后。

等所有事情处理完,天边已渐渐泛白。

今夏回房洗了把脸,换了身衣服,无力的靠着床沿毫无倦意,双眼瞪的老大。

春绣一早便去衙门报了官,还没这么快回来。她心里乱糟糟的,也没个可说话的人。

等春绣再回来时,手里拿着封信,一脸怨怒的说道:“陆大人竟也好意思遣人来送信,说要约小姐明日中午在醉香楼一叙。”

今夏看了眼信封,写着“袁今夏亲启”。字体娟秀飘逸,倒一点不像是出自陆阎王之手。

“不看了,烧了吧。顺便差人回一下司马公子,明日中午望月楼见。”

府里出了大事,今夏今天是铁定不出门了,金店的生意看来也要搁置一段时间。

这样也好。今夏现在脑子里烦乱得很,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,乱了生意才是得不偿失。

昨夜的事情依旧在脑中转个不停,转的她头晕目眩,直犯恶心。春绣见她神情异样,脸颊泛红,伸手向她额头一探,发现她竟烧的厉害。

春绣急忙吩咐女婢去医馆抓药,自己服侍今夏赶紧睡下休息。

睡梦里,过去几日的种种再次浮现。有丰神俊逸的陆绎,冷酷绝情的陆绎,春心萌动的自己和最后泪流满面的自己。

这些人和事缠绕在一起像巨大的漩涡,即使在梦里也卷的她不得宁静,只想拼尽全力逃离。

今夏再次惊醒已是第二日早晨。外公和兄长担心的不行,一整日里过来探望了几次。

今夏勉强直起身,脑中依然天旋地转。但中午约了司马公子,她不得不去赴约,现在她可真恨自己昨日的一时冲动。

今夏让春绣给自己抹了三层胭脂和口脂,方才盖住了病容,也堵住了想来拦住她出门的兄长和外公的嘴。

今日城里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今夏坐在马车里,听车顶的雨落声,想自己实在运气不好,连老天爷都不愿给她这个病人漏个好脸。

望月楼是城里第一的酒楼,就算这样的天气,楼里依旧宾客满座。司马公子包了个雅间,已经在等着今夏。见今夏如约而至,十分高兴。

今夏因着高烧刚退,今日席间话并不多,一直都在听司马公子侃侃而谈。她没有心力仔细去分析司马公子说的每一句话,只是一顿饭毕,直觉告诉她此人不简单。而他浑浊的右眼,更让今夏印象深刻。

陆绎在醉香楼等了今夏一个时辰,依旧不见她身影。于是派岑福去探了消息,才知原来今日中午她去见了城东司马家的大公子。

他本想借着这次机会,再郑重与她道一次歉,希望可以得到原谅。这次的案子已经快结了,估摸三五日后就会离城,若是她愿意来送他的话。。。。

罢了罢了,一切都结束了,现在任何想法都不过是做梦。

陆绎喝下一壶闷酒。

这次的差,真是当的苦涩。


今夏借着病体未愈为由,早早退了席回府。不片刻,府里家仆又送来一封信。今夏奇怪,这几天怎么这么多人念着她。接过信,终于知道来信的意图。

是夏府喊她回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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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更的有点多,因为想把杭州所有的故事都结尾了。文笔不好以及最后的仓促收尾请大家见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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